原油价格大跌，产油国的军费会降吗？
2020年4月23日，中行原油宝事件引爆网络，全国人民——包括从不关心原油价格的吃瓜群众——都见证了原油期货结算价格为负的历史奇观。
中国银行4月22日原油报结算价格公告
原油期货结算价格低至-37.63美元的直接原因是国际储油容量饱和、移仓截止日前空头逼仓，而背后的根本原因却是在新冠疫情影响下，全球各个国家原油需求量断崖式暴跌，石油大国产能过剩，导致市场需求失去平衡。
1990-2020年国际原油期货（WTI）价格走势
事实上，回顾近30年国际原油期货价格走势可以看到：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让原油价格暴跌将近100美元；2014年到2016年，原油价格从100美元每桶暴跌到了30美元每桶；2020年原油价格甚至跌破20美元每桶，已经跌到了1990年代的水平。
作为工业“血液”的原油需求下降，预示着世界经济可能已经进入了漫长的萧条期。
在世界各国GDP增速全面放缓的背景下，作为政府预算重要组成部分的国防预算通常也会随之降低，中国国防预算总额及同比增速的趋势就很有代表性。
5月22日，《环球时报》英文版透露，2020年中国国防预算预计将增长6.6%，预算草案为1.268万亿元，低于2019年7.5%的增长。分析人士表示，这符合中国在新冠肺炎疫情后的经济形势。
2011-2020年中国国防预算总额及同比增速
从中信建投对我国国防预算及GDP占比的统计也能看出，近年来，我国军费占GDP比例较为稳定，在1.2-1.3%之间。由此可见，军费上涨比例基本跟随GDP，国家整体经济形势对其国防预算总额影响巨大。
2008-2018年我国国防预算总额及GDP占比（来源：中信建投）
反观美国，作为世界经济第一大国，原油价格下行与GDP增长幅度放缓似乎并未影响到美国军费规模。
美国国防军费总额（百万美元）与GDP占比
在2016年特朗普就任总统以来，国防预算总额出现大幅回升，2020年国防预算已经达到738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5.24万亿元，是中国2020年军费的4倍还多。
可以看到，在原油价格大跌的环境下，美中两国作为世界前两大经济体，虽然GDP增速放缓，但各财年军费都维持在较高水平。这与中美两国都拥有较为完整的国防工业体系和较高的国防支出需求有关。
产油国的情况却完全不同。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SIPRI）统计，沙特阿拉伯、阿尔及利亚、阿联酋、伊拉克、卡塔尔等产油国跻身近5年（2015-2019）前十大武器进口国。
2015-2019年世界前十大武器进口国
可以说，这些产油国军费支出，决定了世界军贸市场的增长趋势。那么GDP受原油价格影响最大的产油国，其军费会如何变化呢？
在2017年4月，原油价格结束连续三年的暴跌时，SIPRI复盘了原油价格变化对各产油国军费的影响。
SIPRI认为，石油收入下降以及与油价震荡有关的相关经济问题迫使许多石油输出国削减政府总预算，这通常还包括削减军事开支。
2014-2016年原油价格波动复盘
（石油价格从2014年开始下跌，但在欧佩克于当年11月决定不减产之后进一步下跌。原油价格从2014年6月的每桶100多美元跌至2016年1月的每桶30美元左右。2016年11月，卡特尔与俄罗斯等其他生产国达成协议，同意小幅削减产量六个月，以期提价。然而，石油价格仍处于每桶50美元左右的水平，远低于每桶100美元的水平）
根据SIPRI的数据，从2015年到2016年，军费开支下降的石油生产国包括委内瑞拉，南苏丹，安哥拉，阿塞拜疆和伊拉克。实际上，2015年至2016年军费减少幅度最大的15个国家中，只有两个不是石油出口国：几内亚和赞比亚。
2015-2016年军费增长和减少幅度最大的国家
虽然总体上原油价格下跌会使大部分产油国军费下降，但对每个产油国而言，原油价格并不是决定军费支出的唯一因素。军费是否会降，需要考虑三个重要的因素。
2014-2016年产油国军费总额、增长率与原油产业占本国GDP比重
第一，原油产业占本国GDP的比重。
原油产业占本国GDP的比重体现了该国家经济对原油产业的依赖程度，也直接决定了产油国军费与原油价格的相关性。
SIPRI将产油国按照原油产业占GDP比重大小分为三类：高度依赖（大于30%）、中度依赖（10%-30%）、低度依赖（小于10%）。
原油价格下降时，产油国的原油出口收入减少，GDP相应减少，这常常会带来政府预算的下降。GDP对原油产业依赖程度越轻，政府开支受影响程度也越小。
第二，本国经济的宏观调控空间。
对于产油国来说，原油出口收入减少时，财政刺激往往是提振经济的有效措施。政府的选择是，要么提高政府支出来刺激经济，要么减税。二者都将导致财政赤字的扩大和政府负债增加。
在2014-2016年间，阿尔及利亚、科威特和挪威虽然原油产业占GDP比重不同，但由于他们都具有足够的财政空间（历史赤字并不高）或足够的原油储备，最终在一系列的财政刺激的帮助下维持了GDP规模的短期稳定，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政府维持支出，军费也并未大幅下降。
然而财政刺激只能解决短期问题，在阿尔及利亚的例子中我们看到，虽然2015年和2016年军费总额与GDP占比都稳定在高水平，但由于原油价格维持低位，政府赤字无法从根本上挽救经济颓势，从2017年开始军费总额与GDP占比都出现了大幅下降。
阿尔及利亚国防军费总额（百万美元）与GDP占比
在财政空间不足的国家，例如安哥拉、厄瓜多尔、墨西哥、苏丹和委内瑞拉，无法利用财政刺激缓解经济困境，他们的应对常常是立即降低政府支出，包括降低军费支出。
在苏丹和委内瑞拉的例子中，油价下跌导致了2016年两国出现高通胀和严重的货币贬值，因此虽然以本国货币计的军费有所增加，但以美元计的军费实际在大幅下降。
第三，周边地缘政治与国内局势。
在周边军事冲突不断的国家中，军费变化往往不仅由原油价格决定，而且与周边地缘政治局势息息相关。这两个因素的影响力孰强孰弱并不容易衡量。
例如原油产业占GDP比例高于40%的沙特对原油产业依赖程度很高，在油价下行的环境下，即便陷入叙利亚与也门的军事冲突中，国防支出需求增大，2016年军费依然比2014年下降了26%（虽然总量依然较高，大于600亿美元）。
但我们也注意到在2017年，沙特军费支出又回升至700亿美元。事实上，由于周边军事冲突不断，在2015-2019年，沙特军费占GDP比例一直维持在10%以上，依然是全球武器进口量最大的国家。
2014-2016年产油国国防、教育、医疗预算占比和变化趋势
此外，由于产油国对资源保护的重视，其军费支出通常需要维持一定规模。但在油价下跌导致GDP下降的情况下，根据各国国内发展情况的不同，国防预算也可能向同样源自政府支出的教育和医疗预算妥协。
总结来说：
首先，原油价格持续维持低位将对大部分产油国经济造成严重影响，通常GDP对原油产业依赖程度越高，军费降低越明显；经济结构越多样化，GDP受油价影响越小，军费降低程度也越小。
其次，宏观经济调控空间较大的国家（拥有低财政赤字或充足原油储备）可以通过财政刺激等措施在短期维持军费规模。
最后，陷入军事冲突的国家，即便油价下跌，短期内军费支出可能会向教育和医疗等妥协，其长期军费规模仍可能会维持在较高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