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白银马拉松中死去的聋哑人:无法呼救的一
“他是聋哑人啊,他都不能呼救!”
5月23日凌晨,甘肃白银马拉松越野赛救援现场,一位在场人士禁不住痛哭失声。
他为之恸哭的人,叫黄关军。
凌晨两点,救援队在山上找到了他的遗体。
朋友为他放出哭声后,人们才知道,这次的马拉松比赛遇难者里,有一位聋哑人。
他清瘦文弱,热爱跑步,是四川残运会万米长跑冠军。
在生命结束前,他跑在最快的梯队里,排第六名。
跑得快,死得快——这场仿佛从一开始就被下了诅咒的越野赛里,越是优秀,越是不幸。
“他连呼救都做不到”,“本以为最绝望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温死去无能为力,可谁能想到还有人连呼救哀嚎都是奢望?”——这个比残忍更残忍的事实,后来反反复复被知晓他的人提起。
有人忍不住猜想,世界永远一片寂静的他,生命最后关头,是如何驱散那份无边的孤独跟恐惧呢?
或许,从始至终,黄关军都没能驱散。
越来越多的人翻开他的人生,发现苦难远超想象,不忍再读:
怎么会这么苦?又怎么会这样就结束了人生?
01
如果提起残疾人运动冠军,或许大多数人会下意识地将这个头衔与热血的奋斗故事联系起来——努力改变命运。
而对黄关军来说,改变命运的时刻只有一个,那就是他1岁时,因为打针失误,变成了聋哑人。
从此,黄关军的人生骤转为困难模式。
身为聋哑人,上的却是普通学校。
“我想读书,我想成绩好,想去读大学,可是老师讲的我听不懂”,他告诉记者,自己上学时跟不上学习,每晚都急得大哭。
这种情况持续到初二,不是情况改善,而是他辍学了。
生活继续往下沉。
他打工,又失业,大部分工作做不了,也做不长。
在跑马拉松的同时,他还当过外卖小哥,在饭店当过服务员——在后厨切一天菜,一个月挣2600块;在烈日下跑一天,能挣七八十。
不是他不聪明,也不是他不努力。
他从小就喜欢跑步,每天在村里,闷头一跑就是十几公里。
跑马拉松之后,他每天跑30多公里——这是一个几乎达到人体极限的概念。
这样巨大的运动量,却只能吃泡面充饥。
据同样喜欢跑步的朋友回忆,黄关军比他们都更能坚持,每次有人跑不动,黄关军都会在一旁比划着手势让他们“坚持”。
有时跑步路上下起大雨,其他人都停下了,只有黄关军还在跑——在甘肃白银越野赛前,他也曾在比赛中遭遇过失温,靠着坚持跑下去,最终成功到达终点。
他到处参加长跑比赛,既因为热爱,也因为生活——比赛可以拿到奖金。
生活对于黄关军,是即便用尽全力向前奔跑、向上攀爬,也只能勉强维持喘息。
可还有比这更苦的,那是孤独。
02
孤独反复煎熬着黄关军。
他的网名叫“寂寞一个人”,签名为“寂寞长跑”。
因为聋跟哑,即便是同家人,都很少沟通。
无论是父母还是妹妹,当记者问起交流多不多的问题,他写在纸上的答案,都是“少”。
黄关军有空就在家里帮忙,洗菜做饭。却不知道自己水平如何:“没人教我”。
记者试图安慰他:爸妈忙,他们也爱你。
黄关军否认:
不是,不喜欢聋哑,无聊。
在无声世界里,他对爱与
辍学之后,为了能够正常与人交流,他又学习了计算机、打字、手工技能等。
他会羌绣,能绣出怒放的牡丹。
还在2013年取得了四川省职业技能培训合格证书。
但碍于身体条件限制,他的语言和表达能力十分有限,始终停留在十岁左右,稍复杂、稍有深意的句式,都有理解障碍。
对外界的认知有限反而令黄关军对他人报以更大的善意。
黄关军
记者说他处处替人着想:采访前主动备齐所有资料;一见面就询问“冷不冷”;别人只是随意拿起杯子,他立刻跑到厨房烧开水;
同事说他对人细心,只要是跟他提过的事,他都记在心上想办法完成。
跑友说他乐于助人,每当看到别人跑步姿势不对,他都写在手机上帮忙调整。
朋友说他自立自强,跑友们给他的资助,他都会在拿到奖金或零工工资后,将钱还给别人。
把他当做弟弟的房东可怜他,给他减免房租,他就主动帮忙做饭。
她记得,黄关军能像正常人一样说出“姐姐”两个字。
一次参加完比赛后,黄关军将仅有的奖品——一瓶白酒、几袋洗衣液和辣椒酱全部给了房东姐姐。
姐姐知道,他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
姐姐记得,黄关军平时很节省,总是穿赛事方发的衣服和设备。
他的房间只有20平米,除了以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几乎没有其他财产。
这次跑一百公里,他特意买了一双新的运动鞋和一只黑色运动手表。
参加比赛时,他没带厚衣服,只带了一个特别小的行李箱。
这些东西被赛事方放在了62公里处的第六个转运点,从那以后,他没有再见过它们。
离开时,他只穿着薄薄的衣服,身无长物。
命运给黄关军的苦难很多,给他的东西很少。
命运让黄关军爱上长跑,却只给他短短就跑完的人生。
他自卑、自强、敏感、善良、上进、努力。
他想当兵,想交女朋友,想跑进国家队有吃有喝,想到聋哑学校当教练,想去特殊学校当体育老师,想跑完一百公里拿微薄的奖金支撑生活……
没有机会了,一切苦难与希望都在5月22日的甘肃白银越野赛中戛然而止。
同为第一梯队的幸存者张小涛说,他超过黄关军时,两人还打了个招呼。
黄关军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不见。
那时黄关军的状态就不太好了。
他或许有感觉,但说不出。
有人猜,就连那场魔鬼般狂暴夺走他生命的风雨,落在他的世界里,都是寂静的。
03
有人试图将黄关军定义成一个“英雄”。
一直
原因无他:一旦英雄化,他的苦难就变得理所当然。
命运对他的不公变成了一场试炼,所有的弱势都是考验。
意义被拔高了,苦难被消解了,悲情变廉价了。
在另外一些说法里,把黄关军推上死路的,是他唯一热爱且赖以为生的跑步事业,以及他曾引以为豪的坚持精神——是命运的戏弄与无情。
可无言地承受苦难是苦难者必须接受的结局吗?
黄关军的苦难否定了这一点。
当网友梳理他的人生,发现他“裸奔”在每一次苦难里:
医疗安全——事故赔偿——聋哑人教育——社会保障——就业扶持——赛事安全,本该兜底的安全网,张张都有破洞。
即便那么努力,他还是一路触底。
没有人在拷问,是什么,令一个热爱生命又努力的年轻人,悲情至此?
黄关军去世后,魔幻情节在现实中不断上演:
一个日跑30公里只吃泡面的马拉松冠军死去,电视上的明星在抱怨一天650元伙食费不够。
事故发生第二天晚上,甘肃白银电视台重播了越野赛的开幕式。
事发后,官方曾透露事故是因局部天气突变引发的,比赛前没有收到天气预报。
而白银气象局回应,21日就成功预警了这次大风天气,并通过手机短信通知了马拉松主办方。
救下6名选手的牧羊人朱克铭前一天接受采访时说“当地经常出现这种极端天气”,隔天却改口“那种天气真的非常罕见”。
甘肃白银马拉松事故第二次发布会举行,官方透露目前已于一半以上遇难人员家属签订和基本达成协议。
有家属在新闻评论里表示:内容不属实,我们没有达成协议。
另一边,网友忙着网暴幸存者张小涛。
黄关军妹妹说:我真的好后悔!
因学业,她一直未来得及和他联系。
黄关军的母亲说:
从来没见过儿子身上这么多伤。
黄关军的父亲说:
他曾答应我满了34岁就不再跑步,他还有一个月就满34岁了。
……
一切似乎跟黄关军有关,一切又都与他再也无关。
他人生最后的表达,停留在比赛之前。
他尝了兰州的美食,去了永泰城址拍了照。
在白银市黄河石林国家地质公园,他感慨道:风景好看。
5月24日,谷雨实验室为黄关军写的报道《无声的跑者消失在狂暴的风雨中》广为流传。
文中写道:
我们纪念他,因为一个年轻人最炙热的生命,最勇毅的奔跑,本不该这样停止。
参考资料:
谷雨实验室:《无声的跑者消失在狂暴的风雨中》
人物:《梁晶,奔跑者逝于荒野》
新京报:《无声跑者黄关军:人生就像马拉松,真正的挑战在最后一段》
一日一度:《白银越野事故:被命运抛弃的黄关军的一生》
文/家庭杂志新媒体记者 温柔一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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