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我对当前中美关系的四点判断
谈及当代世界的国际经济政治格局,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承认,对美关系依然是我们大国外交铺陈布局的,首要考量因素。
美国是当前综合实力最为强劲的“超级大国”,日薄西山,但乖张暴虐之气不减当年;中国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抗衡美国的“新兴大国”,朝气蓬勃,但民族复兴的征程任重道远——中美两国的博弈互动态势,将直接塑造当前世界的国际体系格局。
所以说,中美关系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中外学术界,讨论和研究的重点对象。当前的中美关系究竟如何认知和定位?学者们可谓百花齐放,争鸣不休。
2021年4月22日,国际知名的社会科学专家,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全球与当代中国高等研究院院长、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席郑永年教授,应邀参与了中国南海研究院(国家级高端智库)主办的题为“当前中美关系—挑战与应对”的学术论坛。
期间,郑老师就当前中美关系的特征、走向,拜登政府的外交和安全战略以及中国面临的挑战等方面,作了精彩分析。本文中,让我们沿着郑永年教授的分析思路,对当前中美关系的主要特点,做一预判和评估。
一、“陡然嬗变”——当前中美关系无疑已经进入全面竞争时代郑永年教授,1962年出生于浙江余姚市,1981年获得北京大学国际政治学学士,1995年获得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郑老师是全球知名的中国问题研究专家,他数十年如一日地
他通过翔实的理论分析,生动的历史比较,扎实的田野调查,以独具特色的“海外视角”分析中国现实,得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学理判断。
对于当前的中美关系动向,郑永年教授的第一个重要判断就是,“中美已经进入了全面竞争时代,包括合作、竞争、对抗、冲突四个方面”。
无独有偶,另一位国际知名的美国问题研究专家时殷弘教授,甚至坚定地认为“中美关系已经发生质变,正在进入新冷战阶段”。再从国际政治现实来看,拜登总统走马上任已近半年。
这一届美国政府几乎完全继承了特朗普政府时期,对中华的强硬不讲理姿态,并且“发扬光大”。
仅这几个月以来,拜登政府就是“损招频出”:重启了“新冠溯源调查”,阴谋从国际舆论上构陷中国;将54家中企列入投资黑名单,企图与中国“科技脱钩”;频繁纠集盟友开会,妄图“围殴”中国;
2021年5月,美国白宫印太事务协调员坎贝尔,更是高调宣称:“美国延续多年的对华接触政策结束已经结束”。这充分表明,拜登政府的对中国政策正在谋求全局性、战略性的蜕变。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接触”曾经是美国各界对华的战略共识,在与中国的合作中,美国自身也获取了巨大的利益。
冷战结束后,1993年上台的克林顿政府也曾经打着“人权”等旗号,粗暴干涉中国内政,甚至一度取消了中国的“贸易最惠国”待遇。但自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之后,中国的改革开放开启了新征程,改革力度更加有力,发展势头更加迅猛。
经济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这就迫使美国开始重新考量对华政策:与中国加强接触和联系,有利可图。其后的数十年间,中美关系虽然历经波折,但大局未乱,美国政府大体上还是延续着对中国的“接触政策”。
首先,虽然中美双方在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领域存在矛盾冲突,但双方都尽量不去挑动意识形态之争,即便有争端也要保持底线,不激烈对抗,使得局势失控。
其次,庞大的经贸往来规模是中美关系的“定海神针”和“压舱石”。两国大致保持了相互开放市场,持续深化经济合作关系,互利共赢。
再次,在国际问题上,采取有限的合作姿态么,相互支持。这一点在“911”事件之后的十年时间里,表现得尤为明显。
“911”恐怖袭击之后,美国开始将在全世界范围内反恐、打恐,作为其对外战略的核心议题。中国也义正严词地,反对任何形式的恐怖主义行径。
中美两国在联合打击恐怖主义,其维护国际社会安全稳定等方面,找到了共识,展开了合作,这也为两国经贸关系在相互加深依赖之外提供了战略利益交融的空间。从2003年开始,中美两国共同参与了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为半岛的无核化共同努力。
另外,中美军队在“环太平洋军演”、《海空意外相遇规则》制定等方面,都取得了重要进展。2009年奥巴马政府上台之后,甚至还曾呼吁中美两国“共担责任、共同分享领导地位”。
但这一切,都随着“政治狂人”特朗普的上台戛然而止,中美关系加速蜕变。原本,“两国的合作是主流,冲突是非主流,并且是可以解决的”,曾经是中美两国精英圈层的共识。
两国都认为,彼此之间经济依赖程度太高,这也就导致两国的冲突成本很高,几乎不可承受,因此冲突变得不可能。
但即便如此,在特朗普时代,中美之间的大规模“贸易战”还是爆发了——曾经作为中美关系“压舱石”的经贸关系,竟然形成了两国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国际政治就是这么波诡云谲。
现阶段,拜登政府已经决心抛弃“对华接触”政策了。现任白宫印太事务协调员坎贝尔曾对此给出了三个方面的解释,并以此论证中美关系发生全面质变的“合理性”。
第一,因为“中国已经成为美国最大的对手和战略威胁,21世纪的重头戏将在亚洲书写”。因此美国要积极实施所谓的“印太战略”,把经济和军事利益的中心焦点转向亚太地区。坦率地讲,坎贝尔的解释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到2021年底,中国的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的72%。要知道,即使在美苏冷战中苏联最“霸气”的时代,苏联的经济总量也从未达到过美国的一半。
而且,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向好,中国已经逐渐取代美国,跃升为世界最大的外资流入国,这表明全世界理性投资者,都对中国的未来充满信心。换言之,在中美博弈的“大天平”上,优势越来越滑向中国一方,美国如何能不焦虑郁闷?
所以,一些美国政客、无良媒体、黑心学者为了博人眼球,对中国进行恶意批评,并利用美中“贸易失衡”、“人权问题”、“气候问题”等议题,挑起美国公众对华的恐慌,也就不难理解了。第二,就是所谓的“中国与世界打交道的方式和政策正在发生改变”。
坎贝尔心怀鬼胎地揣测:“崛起的中国必然要改写现有的国际规则,引发国际体系混乱”。客观来讲,一场新冠疫情,中美两种政治体制同台较量,其结果一目了然。迄今为止,疫情仍然困扰着美国等西方国家,给西方社会造成巨大恐慌。
而在全球疫情防控中,所谓的“发达国家”,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江”,对世界的贡献更是极其有限。这一现象的直接后果,就是美国在全世界的影响力和“权威信誉”急速下降,而认真负责的中国却在全世界收获了普遍的赞誉。
总之,疫情使原本就复杂多变的中美关系“雪上加霜”,是中美关系巨变的重要“催化剂”。至于第三个原因,坎贝尔的解释更加嚣张和露骨——美国要防止霸权地位被中国“颠覆”,就必须全力遏制中国,重新拉开与中国的力量差距。
二、“大海波涛”——美国企图阻止中国成为真正的海洋大国郑永年教授把当前中美关系的第二点特征,归结为海洋领域的激烈斗争:“美国不但强化其与印太国家的关系,利用南海问题牵制中国成为海洋大国,还试图利用中国与俄罗斯、中东国家越走越近的趋势,挑起伊斯兰文明与中国文明的冲突”。
结合最近一段时间美国海军的频繁动作,可以看出郑老师的判断,绝非危言耸听。
今年4月,美国国内以海军学者布拉福德·迪斯穆克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和政客,开始鼓吹:“美国应该在政府(比如直接的军事围堵)和社会(比如组建私人的“海上保安公司”)两个层面,对中国实施全面的海上封锁”。
迪斯穆克还建议说:“美国应该尽力切断中国与贸易伙伴,在石油、天然气以及其它战略物资的海上供应链条,这也是美国在中美竞争中击败中国的最好方式”。
还有一些学者“引经据典”地叫嚣道:“封锁是一种古老的策略,即包围你的敌人,让他们挨饿、变穷。通过海军力量实施封锁是古老的战略方法,同样可以用于中国”。
拜登政府上台后,通过海上力量遏制和围堵中国的欲望,日渐强烈。这些无良学者的无稽之谈,正好可以为其所用。
2021年5月,美国众议院的一位名叫塞思·莫尔顿的议员,公然宣称:“美国派遣军队前往印度洋和太平洋,帮助我们的盟友进行训练,这很有道理,也很必要,可以有效阻止中国在印太地区的扩张”。
在实践层面,南海地区一向是美国在海洋层面围堵中国的重点区域,拜登政府当然也不例外。2021年1月23日,上任仅仅三日的拜登就派遣了“罗斯福”号航母舰队,悍然闯入我国南海。
2月9日,美国的“罗斯福”号和“尼米兹”号航母战斗群,又耀武扬威地在南海游弋。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的下半年,特朗普政府曾经派遣了里根”号航母和“尼米兹”号航母驶入南海,这次距离特朗普时期首创的“南海双航母游”,仅仅半年有余。
2021年4月4日,狂妄至极的美国海军,再次派“罗斯福”号航母打击群开进南海。至此,上台不到半年的拜登政府,已经三次把航空母舰开到了南海地区。这一切都再次印证了郑永年教授的判断:“美国已经成为威胁中国南海,乃至整个中国海域的首要因素”。
但有一点我们可以放心——虎豹豺狼的兴风作浪,决然撼动不了我们人民军队保卫祖国海疆的意志和决心。正如我国国防部所警示的那样:“中国无意挑战谁,但谁的挑战也不怕;中国不想威胁谁,但谁的威胁也没用”!
三、“居心叵测”——台湾问题可能成为挑起中美战争的导火索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台湾问题一直都是中美关系的核心议题之一。但郑永年教授认为,“自小布什时代以来,美国在台湾问题上和中国是一种共治模式,即美国基本保持底线,不公然支持分裂分子。
但如今美国公开支持和纵容台湾独立运动,使得台湾问题成为中美关系中最为敏感和棘手的问题。甚至可能成为冲突爆发的导火索”。
在中国的强硬态度下,中美在台湾问题上尚未彻底“撕破脸”,美国在理论上,还是认可“要在一个中国原则下,开展与台湾当局的互动”。但其对台行为也是越来越嚣张。
更令人愤慨的是,我们的“辽宁舰”航母到达我们自己国家的台湾附近海域,执行军事训练任务时。美国国务院的一些黑心政客,竟然无耻地给中国扣上了“威胁台湾”的帽子。
两岸三地,皆是我中国国土,两岸百姓(一小撮分裂分子除外)都是我骨肉同胞。我们自己的军队,难道会去“威胁”自己的人民?美国政客这个瞎话编的,着实是没有水平。
根据美国国内媒体的报道,美国国内的许多官员和学者,都开始主张放弃美国政府在台湾问题上的“模糊战略”——直接和中国政府“摊牌”,公然支持台湾的分裂势力。一些美国议员甚至要求拜登政府对防卫台湾,做出更加明确的承诺。
在这些人的策动鼓吹下,美国政府还真就出台了一些旨在“鼓励美台官员交流”的“美台交往新准则”。而这一点,无疑会进一步刺激台湾当局,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给我们祖国的统一大业造成更大的困扰。
那么,美国究竟为什么在台湾问题上,如中国如此纠缠不休呢?就是因为,当前中美之间综合实力发生逆转,美国无力在硬实力方面压制中国的情况下,借台湾问题挑衅找茬,几乎成了美国对付中国的最佳手段。
今年6月,在美国参议院的一场听证会上,美国印太司令部司令一名官员就发言称:“中国军队有可能在6年内武力收台,按照目前的形式,美军如果强行介入,必遭惨败”。早在2003年,中国就通过了《反分裂国家法》,为收复台湾划定了几条红线。
其中一条就是“将会发生导致台湾从中国分割出去的重大事变”,中国人民就有权武力解决,这是我们的的内政,任何国家无权指手画脚。不久前公布的《国家高速公路网规划》,更是明确要在2035年把道路修到台湾,伟大祖国的统一大业未来可期!
在中国的强硬态度下,中美在台湾问题上尚未彻底“撕破脸”,美国在理论上,还是认可“要在一个中国原则下,开展与台湾当局的互动”。但其对台行为也是越来越嚣张。
就在上个月,美国防部安全合作局发布公告,计划向台湾出售“M109A6”自行榴弹炮等进攻性武器,这将是拜登政府上台后启动的首次对台军售,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对此,我们的王毅外长,今年7月3日出席第九届世界和平论坛时,明确讲道:
“一段时间以来,美国一些势力试图在台湾问题上铤而走险,不断纵容和鼓励台独分裂势力,这是极其错误和危险的。我们要正告这些势力,实现国家完全统一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的历史潮流,是任何外部势力都无法撼动的时代的大势”。
四、“霸权迷梦”——美国已经开始进入“后基辛格思维”最后,郑永年教授还特别强调了印度,在中美关系中的重要影响:“美国传统的基辛格思维是把世界变成中美俄大三角,俄罗斯尽管不友好,但也仅仅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威胁不到美国的根本利益。但如今中国已经是一个可以和美国正面较量的国家。
后基辛格思维就是将印度替代俄罗斯,即形成中美印大三角。中印作为亚洲地区的两个大国,人口众多,在国际上的地位非常重要”。
新中国成立后的数十年间,中印边境一直不甚太平。就在刚刚过去的2020年,由于印度方面的挑衅找茬,中印两国在加勒万谷爆发了上世纪6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边境冲突。
两国关系一度跌至谷底,新冠疫情爆发之后,印度更是紧紧跟着美国,通过炒作疫情污蔑构陷中国。拜登上台之后,印度政府加速向美国靠拢,在遏制中国的问题上,两国可谓“一拍即合”。
就在拜登上任后几周后,美国本届政府就向印度伸出了“友谊之手”,批准向印度出口最先进的“F-15EX”战斗机。而这款战斗机的性能,仅次于美国现役空军最先进的“F—22”和“F—35”,属于世界一流。
2021年6月17日举行的,由拜登政府发起,以“合围遏制中国”为主题的“G7”会议上,印度再次作为特别代表,被邀请参与。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2021年5月28日,印度的外长苏杰生在结束对联合国的访问之后,高调造访了华盛顿,受到了美国的“热情接待”。
在美国期间,苏杰生先后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美国贸易代表戴琦等在内的,多美国重量级官员举行会谈。其中就有媒体猜测,他们会谈的内容,绕不开中国。
要知道,印度作为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的成员之一,早已经被牢牢绑在了美国的“反华战车”之上。从理论上讲,国家间的互动关系,无论表象如何纷繁复杂,归根结底还是利益的交换博弈。
作为印度最大的邻国,中国的繁荣发展,一直令经济萎靡不振,社会治理杂乱无章的印度,寝食难安。再加上两国一直存在的领土边界冲突和经济贸易纠葛,与美国联手对付中国。
至少说为美国“摇旗呐喊”,搭乘其“反华战车”得“顺风车”,于印度而言,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所以说,“竭尽所能地遏制中国”,俨然成了印度近年来的“外交重点”,近几年,喧嚣一时的污蔑中国的“债务陷阱论”,就是最早由印度学者炒作起来的。
所以,正如郑老师所言,处理好与印度的关系,也是我们应对中美博弈的“重要功课”。
五、参考文献
[1]陈丹:《美国的安全战略与东亚:美国著名国际战略专家访谈录》,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2年版。
[2]俞正梁等著:《大国战略研究未来世界的美、俄、日、欧盟和中国》,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年版。
[3]王玉柱:《中国的国际社会理念及其激励性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与 “一带一路”建设》,载《当代亚太》,2019年第5期。
[4]胡波:《中美南海竞争的格局和趋势——基于权力、规则及第三方因素三大变量的综合分析》,载《外交评论》(外交学院学报),2021年第1期。
[5]王娟娟:《特朗普执政以来美国南亚战略的实施、未来走向及对策建议》,载《南亚研究季刊》,2020年第1期。
[6]梁亚滨:《美国建立和维持霸权的偏好与方式变化:从接纳到排斥》,载《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1年第3期。
[7]张文宗、张磊:《特朗普政府掏空一个中国政策的危害——兼论拜登政府的对台政策》,载《和平与发展》,202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