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自救后返回砸窗救人的郑州地铁5号线乘客：

极目新闻记者 姚赟

实习生 段琳杉

7月20日，郑州地铁5号线五龙口停车场及其周边区域发生严重积水现象，当天晚上6点多，积水冲垮出入场线挡水墙进入正线区间，导致在海滩寺站和沙口路站隧道的列车停运。暴雨雨水倒灌入地下隧道和5号线列车内，困在里面的500多名乘客中，1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5人受伤。

事发当天，不少乘客被安全疏散，也有乘客破窗自救后又返回救人……7月23日，极目新闻记者联系对话5号线破窗救人的乘客王先生，他回忆了惊险的救人经过。

列车行驶2分钟后被困

极目新闻：当天下午，你是怎么选择上了5号线？

王先生：20日下午4点，我和妻子骑着电动车去健康路的烧烤店查看情况，回来的时候发现电动车被大水淹没了。当时路面积水齐腰深，公共交通都瘫痪了。我和妻子就来到海滩寺地铁站，准备乘地铁回家。

极目新闻：你们夫妻到地铁站的时候，里面是什么情况？

王先生：当时处于晚高峰，人流量很大。地铁站里没有积水，但我们心里其实是有一些顾虑的。因为当时已经说地铁晚点了，我刚到楼下，地铁就来了，然后地铁门也开了，我们乘坐了那趟列车。我们平时回家一般不坐地铁，都是骑电动车，差不多25分钟左右就能到，七八公里的样子。

极目新闻：列车出发后，后面的过程是怎样？

王先生：我们5点左右进了海滩寺站，车子往前走了大概一两分钟，还没到沙口路站，列车就停了。当时以为是临时停车，我也没太在意。我妻子突然发现隧道里边有水，然后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刚开始是清水，后来变成了浑浊的水，水是从车头方向来的。当时水位上升特别迅速，我试图报警，但是占线一直拨不出去。那时候车厢里的人开始慌了，没几分钟时间，车厢外的水已经开始往车厢里灌。

砸开玻璃后感觉能活了

极目新闻：地铁列车被困后，列车员采取了什么措施？

王先生：当时列车员就从车头走到车尾的驾驶室，他在里面拨打电话求助之后，迅速启动车子准备往洪水的反方向加速撤离，结果水位太高，没冲出去。上面高压线噼里啪啦响，列车也出现了故障。

极目新闻：后来呢？

王先生：大概6点多，有一部分车头处的乘客被疏散，然后剩下我们这一部分位于车尾的人，水一直在倒灌，外边水特别高。列车长就和一名随车指挥决定开门，大家就抓住手往外跑。但因为轨道里的水倒灌太厉害，车厢里的水位极速上升，最后几节车厢的人几乎没有生存空间了，当时洪水已经到脖子了，驾驶室的门被洪水啪地扣上。那时洪水暂时挡住了，车厢里水位上升速度慢了下来。

极目新闻：乘客们有采取什么自救措施吗？

王先生：当时大家完全没法自救，只能等救援。车内气氛非常凝重，有的女孩已经几近崩溃，有的已经开始录制最后一条视频。车内水位还在上升，上部分的空气越来越少，大家都在大口地喘着粗气，那种压抑感让人绝望。

极目新闻：你是怎么想到砸玻璃的？

王先生：我当时就想，家里边还有两个女儿等着我。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不想死。我安抚好妻子，开始来回游动寻找出口。我来到一个没有被水淹没的玻璃旁，没有找到灭火器，只好用钥匙砸窗户。一次，两次，三次……我握着钥匙的右手全是血。当时旁边的玻璃被一位大哥用灭火器砸开后，我就觉得我终于能活了。

重返积水中救出多人

极目新闻：你和妻子脱险后，怎么想到返回救人？

王先生：我说句实话，我当时就觉得被困在车厢里的人太可怜了。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我把我妻子转移到车厢上后，觉得自己还有点力气，就想尽最后一点力量。

极目新闻：害怕吗？

王先生：害怕，我当时超级害怕。因为水那么深，掉下去就直接冲走了。当时我妻子也一直特别担心，我拿着灭火器下去救人的时候，她一直让我上去。我拖着身子砸破了两扇玻璃之后，实在没力气了，我才上去了。

极目新闻：两扇窗户砸开后，大概有多少人逃出来了？

王先生：我妻子在车顶看得比较清楚，她说大概有20多个人吧。第三扇窗户我实在没力气砸开了，我感到对不起那扇窗户后面的人。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到底有没有获救。

“我没想当英雄”

极目新闻：网友们称你是英雄。

王先生：我首先是想活命，自己砸窗出来了。我也把我妻子安顿好了，男人的责任也尽到了。我其实没有那么为难，也没想当英雄，我当时只是觉得还有力气的话，可以帮一把。

极目新闻：听说你砸玻璃后受伤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先生：身上有两个伤口，感染化脓了，然后从里边挑出来了一片玻璃碴，后来去医院打了一针破伤风，现在情况还好。

极目新闻：你们家里情况如何？

王先生：我家里人情况都还好，但我的烧烤店全部泡了水。我的店开了不到两个月，客源刚稳定。我打算等恢复正常后，去店里把库存清理一下，然后看情况处理，实在不行就只能关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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