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互联网反垄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2004年的马云,还是个站在泰山会门口始终进不去内门核心的快乐青年,因为英语能力强悍,有幸参加了达沃经济论坛。
会上,来自世界各国的经济大佬演了一出国际版的华山论剑。
在谈到企业的社会责任问题时,马云终于下了那个犹豫了很久很久的决定,在散会的当晚便掏出他的摩托罗拉小灵通,给远在万里之外的十八罗汉去了电话:
立刻,现在,马上开始推进支付宝。
在大家担心这颇有与国争利嫌疑的时候,马云用他与生俱来的演讲感染力深情说道:
如果坐牢,我去!
那是一个冬天,瑞士大雪弥漫。
马云没有想到,他非但没有坐牢,还带着支付宝一脚踹开了金融世界的大门,并亲手谱写了互联网金融的崛起序章。
他同样没有想到,十六年后的冬天,市值高达六千亿的阿里巴巴,暴雪将至。
天雨不润无根之草,很多今日的果,其实都是昔时种下的因。
从蚂蚁上市被叫停,到涉嫌垄断行为被调查,市值跌破六千亿,到12月25日又双叒被四部委监管部门联合约谈,阿里一个月内接二连三的被啪啪啪疯狂敲打,与杰克信念的转变不无关系。
2019年,马云宣布并辞退阿里巴巴ceo,但很快,喜欢武侠的风清扬还是打出了一招亢龙有悔,转头全身心搞蚂蚁金服上市大计。
一个坐拥互联网线下支付半壁江山,借呗花呗贯穿大半网民青少年,小微贷的流动资金已经远超国家主导银行的金融家,难道不懂上市一个利率高得吓人的公司,不承担一点风险的白送我国国民资金,会给我国宏观经济带来多大的风险吗?
杰克马当年那句脍炙人口的「我对钱没有兴趣」很多人都以为他在装叉。
其实不然,一如他的「996是福报」言论,绝对是真心话。
只不过他早就在第五层,后者是坐在资本家的椅子上,前者则是金融家的屁股角度。
杰克马对于中国互联网的贡献不可否认。
比如当年的阿里的确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花呗借呗也让一部分下不来信用卡的人带来了某反面的方便快捷;支付宝跟随一带一路走出国门,小贷公司的确也帮助了很多之前贷款难的小微企业度过难关。
而蚂蚁探索出来的纯线上大数据风控模式,也被国有大行纷纷效仿,成为推动惠普金融的最有效手段。
屠龙少年的初衷总是好的,在过程中肯定也付出了心血,做了实打实的贡献。
但无论是谁,马化腾也好,左晖也罢,最后都走向了一条终成龙的道路。
马云也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变成了让天下没有难借的钱,方便快捷的借贷方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席卷和透支着年轻人的未来,而所谓的大数据,至今已经变成了人民躲都躲不开的杀熟利器。
屠龙完成后,有了牌照,形成钱想怎么挣就怎么挣,爱怎么套利就怎么套利的常态,对钱自然就没了兴趣,转而去谋求比钱更深层次的东西。
权力。
这才是金钱塑造出来的终极形态。
国外的洛克菲勒、卡耐基、范德比尔特、这些巨头,都是通过垄断行业后源源不断的获取金钱,最后影响到了政治,洛克菲勒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美国大选。
韩国三星甚至可以绑架青瓦台。
而国内香港以李嘉诚为首的四大家族垄断了水、电、煤气、交通、房地产等民生行业以后,香港大半人都在为四大家族当打工人,他们左右着香港的发展命运。
就像杰克在两个月前的上海外滩金融峰会上那极富渲染力的抨击中国监管体系核心巴塞尔协议是当铺思维后,又补了一句:
中国金融没有系统
当然了,马云并不是想为中国的金融系统查漏补缺,不像狗哥玩王者时看到队友常用英雄没有打野就补一手赵六块这么简单,其实,这么多年,杰克带领阿里一直在做着三件事:
塑造常态,限制选择,赢得冲突。
在线商业交易、二选一也好,蚂蚁上市、抨击银行制度也罢,都是这三件事的过程和结果。
比如阿里以商业平台的基础设施化塑造了中国在线商业交易半壁江山的常态,有了体量和规模又通过二选一等手段排除竞争,限制了商家和消费者选择,赢得最后的冲突。
蚂蚁也是,小微贷塑造成给小微企业打开一扇方便之门的常态以后,很大程度上让需要小微贷款的人连二选一的机会都没有了,而四部委出手暂停蚂蚁上市之后,又企图通过排除监管、阻断追责来赢得冲突。
这三件事,其实就是权力的三张面孔
正如2019年马云正式退休,他的老朋友,《阿里巴巴:马云的商业帝国》一书的作者邓肯·克拉克所说: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是中国私营经济所能达到高度的一个象征。
杰克想要的不是钱,而是这个,维系自己的高度象征,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得这样去做。
所以,马云的种种被网民说成是「飘了」的惊世之言,并不是真的飘了,而是不得已的被动选择,也是一种看似疯狂的理性试探。
正如他在2015年1月时的那个举动。
阿里上市后首份财报的公布前夕,却收到了一份来自官方的假货调查白皮书,双方寸步不让,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对峙。
以至于投行的分析师悲观的预计:
这是阿里创建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正在瑞士参加达沃斯的马云,回国之后,直接走进工商局的食堂问局长:你们一次内部谈话的记录,怎么变成白皮书了?
耿直的局长说,这一点,我觉得我们确实有瑕疵。
几天后,白皮书从官网上撤了下来,并表态白皮书不具备法律效应。
这一仗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毫无疑问是属于杰克的胜利。
在战争过后,有人问阿里的朋友获胜的原因,他们是这么回答的:
我们是巨兽一般的存在,政府从来没有面对过影响力这么大的企业。
马云的眼光长远度和精准性,毋庸置疑,他当然知道一家白嫖国民利息的蚂蚁上市意味着什么,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成龙在《新警察故事》里苦口婆心的劝阿祖收手,说外面都是警察,阿祖表示,在警察来之前还不如趁机多绑架几个,到时候便多了很多谈判的资本,也更利于自己的撤退。
杰克在监管和法管愈发严苛的背景之下,急着让蚂蚁赴美上市大意也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来「赢得冲突」。
这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经典战局。
如果不是被国家及时出面叫停,只要上市成功,那便是终极版巨兽,应对起政府来,也就有了更多的底气和王牌,进退也自如了很多。
而无论是前滩峰会上大胆抨击中国金融系统和监管体系,还是被四部委约谈后扔出一份「严正声明」辟谣,都不过是五年前应对工商局的企图赢得冲突如法炮制的手段而已。
明知,但不得已为之。
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说着有万达在任何领域都是第一的前首富老王,倒在了铁拳之下。
曾经掌控着小半个中国财富的由柳传志和卢志强掌舵的泰山会,不复往日荣光。
以前在内地呼风唤雨以李嘉诚为代表的港商与香港一样,垂垂老矣。
赵薇、黄有龙等带着假型面具的蚂蚁股份持有或间接持有者,都受到了重锤。
用李碧华在《生死桥》里的一句话来说,便是:
一觉醒来,人间原来暗换了芳华。
中国的资本,在近年来就跟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成群结队的带着挂羊头卖狗肉的所谓科技创新,杀向传统金融界。
无论是腾讯微众银行,还是抨击阿里二选一的东哥旗下的京东白条、又或者360、新浪、字节跳动,这些互联网巨头都在搞金融业务。
而线上的支付、存续、放贷一旦形成闭环,则会形成一个脱实向虚的巨大影子银行,笼罩在国家经济命脉的头顶之上。
到这个程度了,国家出手,重塑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新时代正确价值观科技观金融观,就成了大势所趋。
如此,马云这次被动选择的故技重施没有奏效,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即使是在100年前的大洋彼岸洛克菲勒垄断的石油帝国,也被拆分37家地区性石油公司,别遑论我们的国情了。
我们国家终究是姓社,凡是以资本或者试图影响政治及国家经济的民营企业,都会被教做人!
而互联网行业的反垄断,和金融行业去杠杆,利国利民。
正如12月25日,人民日报再次点评阿里时的那句话:
“反垄断,对互联网加强监管,带来的绝不是行业的冬天,恰恰是更好更健康发展的新起点。”
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谈论市值大跌、反垄断、四部委约谈,但其实还忽略了一件大事:
马云的湖畔大学,也摊上事了。
马云自称马老师,创办学校当校长也是很合理的。
但在湖畔大学的三届学院名单陆续曝光之后,《大公报》用了七个字来概括:
资本巨头的合流。
2015年,第一届36名学员,58同城姚劲波这样功成名就的行业大佬,也夹杂着一些诸如业界名人王芬利,美柚CEO陈方毅,胡彦斌这样的明星;有汪小菲、香港巨头霍英东家族的霍启文这样的明星二代和富三代,但大体上还是搞互联网的企业家。
2016年,马校长大手一挥,将招生的大船驶出了互联网的航道,调头进入传统行业。
2017年,湖畔大学第三期开学典礼上,马校长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鼓舞着现场49人的心声:
为市场立心,为商人立命,为改革开放继绝学,为新经济开太平。
吃瓜群众狗哥当时听到马校长震耳欲聋的宣言之后,说他立刻就想到明朝万历三十二年东林书院的顾宪成。
2018年,马校长又将招生大船转舵了,他说希望多招一些政府官员、军人、和诸如高晓松之类的知名学者。
至今,在奉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保荐人制度的湖畔大学的企业家,除了以上所言,还涉及到了医药医疗、保险金融、投资、食品、日化、家居、通讯、教育、互联网、新能源、智能制造、新科技共计十二个社会重要领域的头部企业。
马校长的湖畔大学触手所及,几乎囊括了国家经济的方方面面
也难马校长,在心底与斯坦福大学两相比较之后,用一种睥睨天下的蛮霸语气说:
未来中国的500强企业,至少有200强出自湖畔大学,湖畔大学,才是世界第一!
马校长并不是吹牛逼,虽然全部五期学员加起来也没破300,至少在校区面积上是世界第一。
单单只是建一个湖畔大学的分校,他就跑到了云南昆明,在大名鼎鼎的滇池边上拿下1281公顷、近2万亩的土地要建分校。
要知道,清华大学校园面积也不过6000多亩,北大还要再小一点,只有5000亩出头,就连有七大校区的浙江大学,也不过9000亩。
三者相加,每年在校师生十几万,还没有300人不满的湖畔大学一个分校所占的土地多。
不过,一切的资本的疯狂和荒谬在2020年12月戛然而止。
反垄断明确之后,12月10日,湖畔大学云南分校因规划调整停止招标。
这只是开始。
我们的国情,可以有屠龙企业家,但绝不允许自身变成恶龙,因为形成恶龙之后,伴随的往往就是权力的三张面孔。
可以有民间金融机构,但绝不允许变成合流的资本财阀,因为一旦成功,最后的结果是一场范围更大涉及面更广立意更高的终极垄断形态。
这也是2017年分拆明天系、海航系、安邦系,还有上个月的清华紫光的本质原因。
杜甫的《前出塞九首》中有句流传千古的话: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国家要掀开这场互联网反垄断和金融行业去杠杆重塑市场的良性大戏,恰逢胆子大的杰克不得已的背水一战,这匹马虽然是巨兽,但在国家意志和人民的共同利益面前,众生平等,先被射几箭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大雪都来了,冬至就不会远。
杰克马迎来了自己的至暗时刻。
曾经与360二选一的始祖,后来同样主导各种资本下被迫的二选一,用微众银行成为蛋壳的壳,给美团滴滴各自领域独大的企业疯狂打CALL,文娱产业说一不二的霸主的另一匹马,应该,也不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