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湖北养殖户：每天两三万只鸡苗被掩埋

今年六十一岁的黄春生万万没想到，开了三十多年的家禽养殖场，这个春节却要面临关门的危机。

黄春生是湖北孝昌县的养殖户，主要以江汉鸡繁育为主，每年对外提供鸡苗近千万只。往年1-4月份是鸡苗销售旺季，鸡苗供不应求。而今年春节前，在种蛋陆续被放入孵化器的当口，100公里外的省会武汉暴发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

虽然新型冠状病毒是否起源于武汉华南海鲜市场还需更多研究，但1月26日，中国疾控中心的检测结果表明，从华南海鲜市场的585份环境样本中，检测到33份样品含有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标本比较集中的区域存在多家野生动物交易商铺，占全部阳性样本的42.4%（14/33），这显示此次疫情很可能与野生动物交易有关。正是在此背景下，全国叫停野生动物交易，多地也开始严禁销售活禽。

从正月初五开始，黄春生经营的孵化场里每天都会诞生两三万只鸡苗，正常情况下它们会被运往湖北省内各地以及湖南长沙周边的养殖场。但现在因为禁止上路运输，它们在刚刚破壳没多久就面临着被坑杀的命运。“没得办法，运不出去啊。”黄春生既无奈又心疼。

为阻断疫情蔓延，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正式拉响全国疫情防控的警报，31个省区市陆续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全国开启疫情防控以及交通管控。以湖北为典型，“封路”措施也阻断了养殖业的正常运转，活禽交易被禁、饲料供应难、销售渠道封闭、资金难以回笼……家禽养殖行业正经受着巨大的考验。

每天两三万只鸡苗被掩埋

1月23日上午10点，武汉采取史无前例的“封城”之举，黄春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下决定停止上蛋（增加种蛋孵化）。那时，他的孵化场里已经有四五十万枚种蛋进入了孵化阶段，这些种蛋将在正月初五至正月二十的十几天内陆续破壳。

“我们这鸡苗每天两三万都泼（埋）了，现在是出苗高峰期，没得办法。”2月4日，黄春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从正月初五开始，他的养殖场每天要掩埋两三万只鸡苗。如果疫情形势不能好转，交通环节不能打通，按照镇上鸡苗三块多一羽的价格，到正月二十，他的孵化场预计将损失上百万。

记者拿到一份由湖北省家禽业协会2月3日发给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指挥部（下称“防疫指挥部”）的紧急请示，了解到由于交通部门将鸡苗视为活禽禁止运输，湖北多家企业鸡苗运输受阻，采取掩埋处理鸡苗的远不止黄春生一家。这些企业纷纷向防疫指挥部呼吁：开检疫证，开通道路，起运鸡苗。

黄春生称，“目前所有的种鸡场、孵化厂都是这种情况，太多了。”有同行曾尝试向交通部门、公安部门请求协调，用他的话说“求爹爹告奶奶”最终也没把事情办成。“活禽不准上路”这一规定直接斩断了他们的希望。

眼下鸡苗运输不能成行，黄春生曾想到以种蛋转商品蛋销售来增加收入，场里的6万只蛋鸡一天大概能产一百箱（360枚一箱）鸡蛋，但由于交通管制严格，运输依然困难重重，同时又苦于没有销售渠道，这一想法最终也作罢了。

他告诉记者，鸡苗卖不出去，资金链就断了，时间再长一点他们就只有关门了，再不行就只能找人借钱。黄春生每说完几句话就会叹口气，不断重复的那句“没得办法”透出了他内心的无奈和焦灼。他像霜打的茄子，迷茫得找不着方向。

据国家卫健委通报，截至2月5日24时，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确诊病例28018例，累计治愈出院1153例，隔离治疗26302例（其中重症病例3859例），累计死亡病例563例，疑似病例24702例。

和其他养殖户一样，黄春生目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疫情早点过去。“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疫情数据，看到数字下降了，我们的心情就会好一点；要是上升了我们就坐在那儿蔫了……”这几天，黄春生常常会想，湖北养殖企业的曙光什么时候能到来？这个问题就像问疫情什么时候会结束一样，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家里的鸡有饿死的风险

据了解，湖北禽蛋产量居全国第六位，年家禽存栏3.476亿只，出栏 5.324亿只。湖北省鸡蛋产量占全国鸡蛋年产量的5%。

由于政策限制、交通不畅等原因，湖北养殖户的鸡卖不出去、蛋卖不出去，就连饲料原料运输进省里，也面临重重阻碍，断粮成为养殖户的生存难题。

近日，受疫情影响，湖北3亿多只鸡面临断粮，湖北省家禽业协会呼吁国有生产企业紧急支援。有消息称湖北省家禽业协会向中国储备粮管理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中储粮”）紧急求援，因交通管制等原因，湖北省饲料及原材料（玉米、豆粕）调运基本瘫痪，按往年常规贮备的饲料及玉米、豆粕均已告急，大部分规模养殖场将立马“断粮”，生产经营已面临十分困难的窘境。记者从湖北省家禽业协会秘书处证实了该情况属实。

黄春生告诉记者，一般情况下，养殖企业会在年前储备饲料，大概能维持到正月初五、六，年后复工饲料按部就班就能补回来。“今年这个情况就‘露缝’了，饲料运不回来，一些养殖场的鸡有饿死的风险。”黄春生称，他家目前“缺粮”的情况比别家要好一点，大年初二，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他赶紧找人去镇上又拉了一车玉米回来，但豆粕和其它小鸡料的缺口也比较大。

湖北树林家禽养殖场的余老板告诉记者，他家目前饲养了3万只鸡，饲料可以吃到正月十五，但他们也不敢再进鸡苗，拉回来只能饿死。加工饲料因工厂延迟复工缺口非常大。此外，交通管制也限制了鸡苗运输。湖北农腾饲料有限责任公司近日紧急求助，公司饲料厂急需玉米3000吨，豆粕1500吨，用于生产蛋鸡饲料；麻城市绿春源农业种养殖专业合作社称，“急需豆粕，解决燃眉之急。”

2月3日，农业农村部党组专题会议，强调在抓好防疫工作的同时要兼顾当前农业生产重点工作，推动解决部分地区农产品和农业生产物资运输受阻问题，确保“菜篮子”产品有效供给。黄春生告诉记者，如果想要出去运饲料，可以找相关部门开证明，获得通行证。但开通行证要先写申请，再去找镇政府开证明、农村农业局盖章才能上路通行，而目前不让出门，通行证办起来比较难。还有养殖户指出，一个通行证只能管一个位置，去了其它地方还得再开，通道是有，但困难重重。

2月4日，湖北省家禽行业协会相关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湖北80%以上的养殖场面临立马“断粮”问题，最多的也只能维持4天左右。该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协会发出去的求援信目前已经取得初步效果，中储粮正帮忙协调物资。

记者注意到，截至2月5日，中储粮已向湖北发运4船豆粕，累计8135吨。距离武汉最近、加工能力最强的中储粮油脂公司镇江工厂现有豆粕库存1万余吨，目前正在协调经销商和运输商。

2月4日，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印发紧急通知，要求各地不得以防疫为由，违规拦截仔畜雏禽及种畜禽运输车辆、饲料运输车辆和畜产品运输车辆，不得关闭屠宰场，不得封村断路，维护畜牧业正常产销秩序，保障肉蛋奶市场供应。

那么，养殖户的难题是不是能够得到解决了？有养殖户告诉记者，运输依然存在困难，首先湖北车辆去外省受到严格管控，外省的车辆也不愿意进来，因为回去要隔离14天。此外，虽然农业部门认为鸡苗为生产资料可以运输，但交通部门不买账，认定是活禽就不允许运输，公路还是不放行。“如果下面能执行就解决了。”2月6日上午，黄春生告诉记者，他那里的疫情还比较严重，目前活禽还不能上路，具体情况估计还得再等两天看看。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黄春生”为化名）

经济观察网 记者 陈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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