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代祭扫两重天:疫情影响公墓订单过千,私
文| 张洁 编辑钟十五
疫情余波未了,很多人的清明祭扫计划被打乱。自发祭祀的人数大幅下降,多地墓园陆续暂停个人祭扫准入。
为防控疫情,清明祭扫仪式被倡导一切从简。3月14日,民政部发布2020年清明节祭扫工作通知,倡导绿色文明安全的祭扫方式,随后各省市发布的相关通知中提出“鼓励有条件的公墓、骨灰堂免费集中代为祭扫”。
此前,代祭扫还是一项私人或部分墓园推出的非主流服务。今年,则在全国很多墓园得以推广。这间接激增了墓园里的代祭扫服务,而私人代祭扫服务,则遇到冰点。
疫情催生的万件代祭扫订单
接到南京市雨花台功德园的电话前,身在武汉的郭保森尚未考虑清明祭扫的事情。疫情暴发至今,他没能从突如其来的疫情中缓过神来。
郭保森是南京人,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后到武汉上大学,毕业后留了下来。2008年爷爷去世,之后他每年清明都回南京扫墓。
但疫情让他今年清明亲自回南京祭扫已成奢望。目前,人口的跨省流动仍受到严格的审查以及14天的隔离限制,更何况离开武汉的通道仍未完全放开。
3月初,他接到功德园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权衡之下,郭保森接受了代祭扫这一建议。
3月12日,郭保森通过视频连线看到了爷爷的墓碑,画面里,供台上放着老人生前爱吃的苹果和香蕉,一捧白菊在旁盛开。“爷爷,我来看你了”,声音通过扬声器悠悠传出,墓园宁静,只有两名带着口罩的代祭人伫立一旁。
与“礼仪师”、“火化师”等不同,“代祭人”并不是殡葬行业的正式工种,更多的是一种临时身份的指称。“代祭人”通常由墓园的销售、礼仪或客服等人员兼任。
沈庆柳是上海松鹤墓园礼仪部的工作人员,也是一名“代祭人”。松鹤墓园是上海市最大的公墓之一,几年前开始提供代祭扫服务,主要针对长期居住海外、不便回国祭扫的客户群体。但据沈庆柳回忆,之前的代祭扫订单不多,常年只有4、5家。
而推出代祭扫服务已有19年历史的福寿园,大概有100个左右的代祭扫订单。它是上海市最早探索代祭扫的墓园,也见证了上海代祭扫的从无到有。
这两家墓园均在今年的清明到来之前,出现了代祭扫订单大幅增长。催生的原因,正是这次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
3月1日,福寿园在微信公众号上上线了代祭扫预约通道。截至4月3日,总订单量超过3000单,仅清明假期第1天的预约订单量就有737单。3月15日,松鹤墓园开始接受今年清明期间代祭扫的预约,截至4月2日,总订单量已超过7000单。
为应对猛增的代祭扫需求,墓园不得不做出分工上的调整。除了自家客服团队,福寿园还抽调了集团下属兄弟墓园的人力一同帮忙祭扫。而平日里,松鹤园的礼仪部主要负责“落葬礼仪”的工作,现今“代客祭扫”成为了她们的主要任务。
截止到4月2日,沈庆柳已完成了100多次代祭扫,“后面每天都是满的”,这是她入职6年来最忙碌的一个清明。
100多次代祭扫,一次祭扫不少于15分钟
2014年,沈庆柳入职松鹤墓园,最初在绿化部门工作,2017年礼仪部成立之后转入现在的岗位。她曾经在银行工作,女儿出生后,为能有时间多陪陪家人,参加了松鹤墓园的管培生招聘。
沈庆柳对这份工作很满意。环境好——怡心园里的大片蔷薇是她每年春天都记挂着的,离家近——开车10分钟就到、步行不超过25分钟。更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客户对她的信任感。她加了很多客户的微信,起初是为了工作联系,时间长了“大家就演变成像朋友一样的”,互相在朋友圈里留个言、聊聊天。年纪大一点的阿姨,会主动找她说家常。
其实,松鹤墓园的代祭扫在过去一直都在做。有工作忙的客户,每年都会在清明和冬至来祭扫,沈庆柳记下客户的需求,把需要的东西帮忙买好。去年,有位客户突然说不能来了,也没有提什么要求,沈庆柳主动替对方买了花帮忙祭扫。
今年,松鹤墓园对“代客祭扫”套餐做了标准化的设置,价位从35元到299元不等,客户可以通过小程序填写墓碑园区、编号、身份信息以及联系方式等自助下单。后台核对好客户需求后,这些订单会被一并转给负责实施的礼仪部门。
对礼仪部门来说,祭扫是件专业的事情。不同园区和种类的墓穴对应的祭扫方法不同:毛石碑容易长青苔,需要用力擦洗;中式碑面积相对较大、墓间道较宽,擦拭帽顶、碑面和箱盖花的时间多些,但是点香烛花的时间会少;小型艺术墓面积小,擦拭起来比较省时间,但墓间道较窄,不太方便点香烛。
松鹤园占地960亩,面积相当于一座中等规模的大学,内有11个园区,为了节省往返的时间,部门主管会将需要祭扫的订单按照不同的园区进行分配。
代祭扫时两人为一组,沈庆柳和搭档从休息室出发,先要去墓园中部的储存点取鲜花贡品以及其他祭扫工具,然后再前往负责的园区。
沈庆柳和搭档主要负责一个老园区“禄园”的代祭扫工作,园区毛石材质的传统中式碑居多,清洁起来更麻烦一些,单从到达墓穴开始计算祭扫的时间,平均时长不低于15分钟。
拿一块白毛巾从上到下细细地擦拭墓碑,用小铲子清除掉供台上的烛油,将苹果、香蕉和云片糕依次摆开,香烛点燃,花篮里的百合、玫瑰与满天星开的刚好,后退两步站定,双手交叠,面向墓碑深深地鞠上一躬——这是松鹤园一次代祭扫的标准流程。今年清明,沈庆柳将这套动作重复了100多次。
路上,沈庆柳偶尔会遇到亲自来祭扫的客人,双方拎着花篮擦肩而过,她能感受到客人的好奇和窥探,也有人在她们祭扫时站在旁边默默地围观全程。也有几次,有人主动搭话问是否是在替别人祭扫。
但对沈庆柳来说,亲自祭扫亲人却是一种奢望。
沈庆柳的爷爷和外公葬在上海市的另一处墓园,她在两边都是最小的孙辈,加上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格外受到长辈的宠爱。从前,沈庆柳每年清明都会亲自去给老人祭扫,外公生前好抽烟,沈庆柳祭扫时会特意买上一条烟和一瓶黄酒。转行到殡葬行业后,每逢清明和冬至都忙到抽不开身,她再也没能在清明去祭扫过。
私人代祭扫,有人今年没有接到一单
很难说墓园代祭和私人代祭哪个出现的更早,但显然,受疫情影响的不会只有一个。
谢可祯是一名业余私人代祭,本职工作在通信行业。2018年,她和朋友在一次闲聊中接触到代祭扫的。朋友抱怨家离北京太远,要想赶上清明祭扫只能提前请假。这让谢可祯意识到,代祭扫服务或许隐藏着很大的市场。
从那以后,她开始尝试着在各种平台上发布代祭扫信息。QQ上的人比较分散、社区群多发几次就会被警告,谢可祯最后选择将业务沉淀在闲鱼上。
北京市目前有33家经营性公墓,这些公墓都是谢可祯承接的业务范围。她的基本服务定价是198元,客户如需要额外购买供品的话则另外付费。
祭扫的流程并不复杂,但算上每次往返墓园的路程,这项工作的时间成本并不低。谢可祯祭扫去过的墓园包括天寿、福安、静安等,绝大部分墓园离她住的地方都不算近。她一般是坐地铁或者公交去祭扫,“有时候早上出发,天快黑才能到家”。
然而,代祭扫服务并没有如谢可祯想象的那样如火如荼,两年来她一共只接到过6个订单。接单时,她会给客户发去一个信息表单,对方只需要填上祭扫位置、供品需求等信息,然后拍下预付款。
谢可祯把代祭扫业务当作一门生意。有时她也想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但她知道,生意上不能询问太多私事。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单发生在去年。清明节前,有人请她去北京天寿墓园代为扫墓,除了常规的鲜花贡品以外,客户还提了一个特殊要求:在供台上放一块手帕。“客户说,这是故人留给他的唯一物件。”
收到手帕的时候,谢可祯特别激动。她小心翼翼拆开快递袋,那瞬间感觉鼻头一酸,“眼泪就想往下掉”。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情绪。手帕薄薄的、长方形,颜色微微发黄,边缘绗缝处有些起球,看起来很素净,像是过去老一辈人包钱币的那种。她带着手帕来到墓园,打扫干净后把它放在供台上。
除了谢可祯,还有不少人在闲鱼上承接代祭扫的服务。搜索“代扫墓”,会出来上百个相关商品,范围覆盖全国各地,但从成交量来看,与墓园代祭扫比较来看似乎并算不多。
谢可祯发现,今年找她咨询代祭扫的人变少了,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接到任何一单。按照当前的交通状况来看,今年的代祭扫需求应该只多不少,零星的询问并不是一个正常现象,但谢可祯知道,代祭扫市场即将迎来改变。
在暖通工程行业工作的李楠也是一名业余私人祭祀。往年,停了暖气开春装修的这段时间是他们最忙禄的时候,而现在,受疫情影响,北京市的各小区仍然是封闭式管理,他们只能停工。收入断了,让李楠有点焦虑。她预约了4月3号陪父亲去昌平区九里山公墓扫墓,于是提前在闲鱼上发布了同一墓园的代扫信息,但是几天过去,没有人联系她。
(文中郭保森、谢可祯、李楠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