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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哥”困在流量里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当机构和资本介入进来,谁又能逃脱沦为数字劳工的命运呢?

插画/李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快手、抖音这些短视频平台,39岁的山东“拉面哥”程运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么多不速之客来到他的门前。

每天各种手机、相机、闪光灯、麦克风围怼着他,家门口的路每天都会堵车,无法正常出摊,还有人乘着滑翔机在空中直播……

一切改变都只发生在最近的几个月里。

过去的15年里,程运付一直以卖拉面糊口度日,生活过得波澜不惊。早上三四点起床开始做准备工作,天色微亮时带着家人就已经踏上了去集市的路上。摆上面案,支起炉子,满满一锅连夜熬好的卤子冒着热气,一天的忙碌开始了。

一碗面卖3块钱,15年不涨价,虽说乡下消费水平低,但在物价飞涨的年代,这样的良心价还能吃饱肚子,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程运付说,一碗拉面只挣3毛到5毛左右,在保证自己不亏损的前提下,给老百姓吃到最实惠的食物。

商人逐利,人情味渐淡的今天,程运付不改淳朴、善良本色,没想到活成了一件稀缺品。按照现代经济学理论,稀缺就意味着价值。伴随程运付在短视频平台的走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慕名而来。憨厚的程运付以为大家是因为喜欢而来,还发出“山东欢迎你”的邀请。

但是,这些网红主播为了蹭热度、上热搜,无所不用其极。

“拉面哥”门前的主播。伴随程运付在短视频平台的走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慕名而来。

全天360度无死角的拍摄,更有甚者爬墙头偷拍其上厕所、休息等等。程运付的门前成了“光怪陆离的世界,荒诞无稽的人间”。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卖身葬父、在线征婚、角色扮演等荒诞的直播行为。

程运付火了,网红直播找到了爆点,村里的人也在此番闹剧中寻找到了商机,最终是程运付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卖点。为什么农村人热衷追逐网红呢?

首先,拜这些年互联网普及所赐。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的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网民规模为9.04亿,其中农村网民规模为2.55亿,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46.2%;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为7.73亿,占网民整体的85.6%。

过去,农村了解外面的世界和娱乐的工具,基本上是一家抱着一个电视。现在,抖音、快手、西瓜等短视频软件在农村可谓老少皆知。短视频软件门槛低,对受众文化水平要求不高,内容也更贴近农村生活,闲暇时间无处打发的农村人,很容易沉迷在手机短视频里。

其次,MCN(Muti-ChannelNetwork)功不可没。MCN就像是一个中介公司,上游对接有流量的内容,帮你包装、营销、推广,再到下游寻找平台变现。网红经济就是这么兴起来的。程运付走红的“幕后推手”是一个叫佳佳的年轻女孩,这个自媒体人给他拍摄了大量的短视频。

有需求、有供给、有专业机构运作,网红经济的兴起也就水到渠成了。

2019年,全国网红经济市场规模估算超过2500亿元。根据研究机构预测,2020年网红经济的总规模(包括电商收入,在线打赏,知识付费,代言商演等)将达到3400亿人民币,机构数量将达到28000家,平均同比增速大于100%。近日某著名女播主放言,明星的归宿都是带货,傲娇的言论暴露了网红们的本质。

根据研究机构预测,2020年网红经济的总规模将达到3400亿人民币,机构数量将达到28000家。

网红经济本质上还是一个内容产业,虽然创造了巨大的经济价值,但是我们更关心的是它是否产出了优质内容,给人们精神上带来美好的享受。

老实说,短视频为每一个人展现自我提供了平台,无限地丰富了互联网内容生态。但是野蛮生长的短视频难免泥沙俱下,博眼球、蹭热度、拼人气,为了流量公然传播低俗丑陋,为爱好真善美的人们诟病和不齿。

21世纪是数字化的时代,信息和传播技术的发展创造了数字化的生活和生产方式,原来在线下进行的生产活动变成了数字劳动(Digital Labour)。

这个概念最早由意大利学者蒂兹纳·泰拉诺瓦在《免费劳动:为数字经济生产文化》一文中提出,他认为,数字劳动是由知识文化消费而转化出的额外的生产性活动,是网络用户自愿付出且被剥削的免费劳动。比如,用户在社交网络上发朋友圈、刷抖音、上传视频,等等。

数字劳动模糊了劳动和生活、工作和娱乐的界线,但是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比如,追求利润最大化、生产效率、劳动控制等等,也没有改变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对立和剥削关系,数字资本不仅控制和剥削雇佣劳动,而且要控制和剥削非雇用劳动。

国外有学者称,数字时代的资产阶级死了,同时正在形成一个窃取劳动者成果的不劳而获的阶级。

程运付开始火了的时候,就有第三方找他来签约,但很快他就后悔了。最近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表示,自己是被套路的,那时候还不明白签约的真正意图,现在心理压力非常大。

网名为“亚洲公主”的主播在“大衣哥”朱之文所在村庄表演。

他害怕别人利用自己去坑钱,所以拒绝了一系列找他发货的人。原本只想当个普通老百姓的程运付发现,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家乡并不容易。

不管是“拉面哥”“大衣哥”,还是丁真、沈巍都属于草根,在逐利的数字资本眼中他们的价值不是“3元拉面”、不是嘹亮的歌声,不是甜野男孩也不是流浪大师,所有这些东西都要兑换成流量价值。

当他们由于某种特点走红以后,产生吸引用户提供数字劳动的能力,而当他们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泯然众人的时候,资本就会无情地离他们而去,让他们在半空中重重地摔落。互联网营造的文化自由和繁荣假象,遮蔽了资本和劳动之间榨取流量价值的本质。

现在,风口上的短视频成了许多农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很多人茶余饭后、工作之余都喜欢刷短视频,不少人热衷于用短视频记录自己生活,甚至以此为业做着一夜成名的“网红梦”,为此不惜与家人撕破脸皮。

但越是美的梦越是易碎的。网红经济依赖于持续的创意输出、强大的流量支持和平台变现能力,而这些都不是一个素人容易做到的。即使有MCN运作,可是当机构和资本介入进来,谁又能逃脱沦为数字劳工的命运呢?

(作者系本刊评论员)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网络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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