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中人》越看越谜,有请编剧兼导演刘誉细说
初看《局中人》,印象最深的不是情节,而是人物。
抗战胜利只是背景,得胜卧底远未封神。沈放(张一山 饰)表面上是功勋卓著的潜伏人员,内里却是仍略显毛躁的年轻小伙,结束在日军的潜伏生涯后,又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国民党这个虎口。
后来发现这是一部家庭伦理元素很浓的剧。无论是沈放和沈林(潘粤明 饰)之间的明面争锋,还是各怀心思的家宴暗斗,亦或是偶然闪回间看到的兄弟二人的原生家庭细节,都将沈家的秘密掀了个底朝天。
再往后看,才能逐渐发现《局中人》的真实创作意图:一出小人物的成长大戏、一场爱恨交织的家庭纠葛、一次轰轰烈烈的革命浪潮。
《局中人》的节奏不急不缓,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各方都在沉默地磨刀霍霍。这样的情节在开播之初引起了一些争议,实际上是编剧、导演刘誉早就预设好的推进:真正的地下工作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枯燥的,潜伏人员更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生存问题。
看过十余集之后,独舌与刘誉展开对话。他曾是谍战剧《锋刃》的编剧,同时承担了一部分的导演工作。
《锋刃》着墨于抗战,《局中人》讲的是解放。前者勾勒了抗战时共军、国军、日军、日伪等各方情报人员的生存状态,后者则像是那次未竟事业的延续,完成的是人物信仰的重构。
游离于刀剑之上,要么精神要么神经潜伏工作是个高危行当,不仅要时刻面临生死威胁,还要承受来自亲人、朋友等各方的压力,能在这种条件下战斗的人无疑需要极好的心理素质。
沈放当然也不例外,却并不极致。
在抗战初期的潜伏生涯中,沈放更多以一个冷峻的形象出现,只有在面对自己人时才会展现出感性的一面。恶劣的斗争环境要求他时刻紧绷着一根弦,但是,随着抗战的胜利,那根弦也突然断了。因为他早已厌倦了这个行当,但又身不由己地继续潜伏于国民党。
按照刘誉的想法,他一开始想写的便是一个敌后潜伏人员在工作中出现了不正常的心理状态,而后通过一系列事件再次涅槃重生的过程。
所以,沈放的一面是理性的,他能在国民党的审查中激发战斗本能,求得生存。他又是毛躁的,甚至在千辛万苦找到组织后,产生过撂挑子不干的想法。
“因为他首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然后才是潜伏人员。正是自己出现了问题,才需要解决。这就是他个人的成长线。”
因此,为了最大化突出沈放的问题,刘誉进行了两个方面的塑造。
其一,生理上的毛病。沈放在抗战时的一次战斗中受伤,一枚弹片永远留在了他的脑中,时刻折磨着他的躯体。
其二,心理上的压抑。除了厌倦敌后工作,沈放的对手是哥哥沈林,这是一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人,也是一个极其老到的特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潜伏,睡觉都得睁只眼。而沈放的家族虽然有一定的名望,却也需要他与毫无感情基础的女人结婚,来确保仕途的顺利。
“双重压力造成了他略显病态的人格,导致他一直想逃离,怀疑一切的同时也怀疑自己。”刘誉解释道。所以,沈放做了很多在观众看来荒谬的事情。比如在剧院包场,揍女明星的男朋友,带舞女回家参加家宴等等。
沈林则处于一个相对迷茫的状态。一方面他有着自己的信仰,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另一方面,他发现身处的体制正在飞速腐化,很多事情都与自己的初心违背。
另外,他还有身为长子的责任感,对沈放的怀疑和甄别,很大程度上是担心弟弟会让本就脆弱的家庭分崩离析。
“这两个人物的塑造是基础,我只有在前期把他们的心理状态写清楚了,剧情进展到中后期他们的选择时才不会显得生硬和突兀。其他的人物也是类似道理,每个人的出场都不是做无用功,在后面都有自己的妙用。
比如,由第一集的陈伟奎引出方达生之死,再引出田中的出场,后面又再由田中引出陈伟奎的支线,形成人物间的倒钩。很多观众看到这儿恍然大悟,原来钩子早就埋好了。”
他透露,这样的设计在剧中比比皆是。比如,某个女性角色将会在恰当时间有观众意想不到的反转,到时候再倒回来看时,又能发现不少端倪。
穿梭在年代之中,表演道具存其神从《锋刃》结束后算起,刘誉用了五年的时间来打磨《局中人》。从一开始的故事大纲到剧本再到小说,最后形成影像,他经历了不同形态的创作过程。
“我先是按照小说的方式写了一个22万字的故事大纲, 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故事拓展和线索梳理,形成了初步的分集剧本,最后再进行润色,最终完成了这部小说。”
在写作的过程中,《局中人》的细节越来越丰富,视觉效果也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为拍摄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他笑言自己是一个细节控。比如,在道具的使用方面,拍摄时他跑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道具部门,对他们说了无数次“不行”,以至于道具部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导演。
“因为我在写作的时候会查阅大量的历史资料,顺带着也就对哪个时期的服装道具有了研究,而且谍战毕竟离普通观众的生活比较遥远,想要带给他们沉浸式的体验,就必须从小处入手。”刘誉如是说,也如实做。
比如,在一场红十字会前往监狱注射疫苗的戏中,医生所用的针管便有着浓浓的年代气息;沈放在抗战胜利后与组织失去联系,用“登报寻人”的方式传递暗号,报纸上的信息也是细节满满。
不过,他也坦言,作为一部49集的电视剧,制作时的时间和经费都需要严格把控,不可能像短小精悍的网剧一样做到每个细节都那么准确,目前呈现出来的效果已经实属不易。“个别BUG还请观众多多体谅。”
将道具做细做真,演员的表演也更加收放自如。比如,潘粤明的角色以收敛为主,演好了叫深沉,演砸了叫面瘫,他除了充分调动面部微表情,还专门设计了几个常做的小动作。
“有心的观众会发现,潘粤明在沉思的时候经常用手敲打桌面,或者是有一个摸耳垂的动作,以此来反映人物的心理状态,同时增加观众的记忆点。”
张一山的表演更加外放,尤其在进入国民党之后,他更需要通过这种“假装”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他本来就遭人怀疑,如果表现得过于心思缜密,那也就离暴露不远了。”
挣扎在信仰之间,书写新旧交替入局、迷局、僵局、破局,是刘誉创作之初为《局中人》定下的四个阶段。以此为基础,根据谍战剧的创作手法对内容进行了丰富。在此过程中,他用以小见大的方式,从三个层面展现了时代变革。
一对兄弟,分属两个党派,他们从一开始就有着两党相争的影子。抗战时期紧密合作,抗战之后革命与反革命。沈放代表的是更先进的共产党,而沈林代表的则是迷茫之际受到共产党感召的一批爱国人士。
一个家庭,两种思想。从已播出的情节来看,沈家是一个父权思想占主导的传统家庭。沈父对沈家兄弟的母亲非打即骂,甚至间接造成了妻子的离世。他对沈家兄弟也是说一不二,连婚姻大事也由不得他们做主。
而父亲的死亡则意味着旧秩序和旧思想被彻底地抛到了历史洪流之中。“其实最开始的家庭塑造更极致,我想要塑造一个《雷雨》式的家庭,然后再打破,以此反映时代变革。但最终没有选择冒险,而是用更稳妥的方式来展现。”
两个党派,两种状态。《局中人》对两个党派的描写符合观众认知。凡是我党的潜伏人员,均有着坚定的信仰和悍不畏死的心,而国民党的腐化已经病入膏肓,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这一方面能让沈林在困惑中找到新的方向;另一方面也是展现了历史和人民的必然选择。
微观写人物,中观写家庭,宏观写党派。《局中人》并不满足于谍战剧固有的爽感情节,而是从多个层面找到了大历史背景下的小解读。
“其实我就是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当下的观众,尤其是年轻人,不要怀疑这个秩序的构建,也不要怀疑这个信仰的力量。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所以认知上会有一定的模糊。”
《局中人》目前播出不到三分之一,成绩喜人,但网上的评价不一而足,其中不乏批评之声。
在刘誉看来,《局中人》目前播出将将三分之一,前期埋下的钩子还未完全发挥出功效。他希望观众不要着急做出评价。
正所谓人人有妙用,事事有回响,观众在前期不理解的部分将会在后期形成意想不到的反转,人物结构的精巧也会一一呈现。刘誉对此充满信心。
【文/午言绝】